叶真

透过你的眼睛,看见我的灵魂 —骑行珠峰回忆手43


  
   珍宝光明的未来
  
    Eric 是上海一家企业形象策划公司的负责人。我们以前合作过几次。他很年轻,戴着一副眼镜,很有书卷气。因为工作关系,他交游广泛,做事也很干练。他也常常跟我说,有时间想跟我一起出去“散散步,透透气” 。这不,这次他的几个客户小到西藏看珠峰,从来没来过西藏的Eric 前前后后,安排得非常周到。连我回上海的火车票都顺便帮我定了。这样,我们总算可以兑现我们以前的愿望,在青藏高原上“散散步,透透气”了。
  
   早上起床, Eric 带我到了二楼餐厅,见到了其余几个从上海来的朋友。摄影师小柴。一对中年医生夫妇,杨先生和吴女士。还有三个香港人,一个中年男人,一个年轻工程师,还有一个年轻女孩。
  
    我们坐在很西方化的餐厅里,点了煎蛋,吐司,和咖啡。和大家都客气地打了招呼。原来他们是由Eric 帮助筹备,安排,到西藏来做一些轻便徒步的。他们之前包了两辆越野车已经去过大本营了。只是他们是从老定日进入大本营。比我早一天到。而我是从新定日城外的白坝镇进入大本营的,所以我们竟没有在路上遇见。
  
  因为Eric火车票和机票都还没拿到,我们大家都要在拉萨滞留两三天,但是他们已经游遍了拉萨。于是就要我给他们一个建议,怎么样打发今天的时间。
  我想了一想,还是觉得去60公里之外的曲水县,再翻上35公里的山路,去看甘巴拉山口的羊卓雍措最好。
  
  他们讨论了一下,感到一天来回刚好。就同意了。天还在下雨。我们找了一辆面包车,就一路往羊卓雍措开去。我这次多了个心眼,把自己的山地车推出来,扔在了车顶上,让司机给我绑好。
  
   上到了羊卓雍措,我们又到了益西他们道班的门口的观景点。一行人自然对那里的美景赞叹不已。我们这次又多了一个活动。就是沿着山路徒步下到湖边。再沿着湖边的陡坡爬上来。这段路非常考验体力。因为这里海拔已经超过5000米了。而且坡陡得许多地方不用登山杖就站不住脚。没想到医生夫妇和那个50多岁的香港男人爬得很快。大家都没费什么力就很快到顶了。只是摄影师小柴,背着沉重的相机看起来一直在坡底,几乎爬不动了。我拿出一罐他们携带的罐装氧气。要下去递给他。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,还说:“不要催我,我爬得动,就是慢一点。。。”
  
  于是我们又返回去,益西也出来了。除了招呼多起来的客人。也给我喝奶茶。不一会儿,小柴上来了,瘫在地上,喘了半天气。。。大家都很高兴。我提议说:“这罐氧气也用不着了,不如我们分着喝了吧!”大家连连说好。于是我们打开那罐样子很象杀虫剂的东西,你一口,我一口吸掉了。还别说,吸着氧气感到轻松多了。。。
  
   Eric 告诉我,他有个叫丹增的西藏当地的朋友,晚上请我们一起去他家吃饭。他是个非常博学的西藏人。不仅汉语说得非常地道,还说一口流利的英语,日语。他的书房里到处都是关于历史,艺术的书籍。我听他这么一说,眼睛都亮了。
  
   到了丹增的家,那是一栋漂亮的两层小楼。房间布置优雅,简洁而舒适。但是我感到太西方化,没有什么藏族风格。
  
  丹增高大,英俊,皮肤白净。穿一身阿迪达斯运动服,显得很有精神。他的妻子央金身材苗条优美,长得很俊俏。她原先是在一家内地大城市的舞蹈院校学习舞蹈的。他们的孩子很乖,礼貌地跟我们打了招呼就上楼做作业去了。
  
  在给我们上茶之前,他们细心地询问了我们几个人,特别是我们中间的女士,要喝什么茶。能不能喝惯酥油茶等等。。。这可以看出他们对我们汉文化的了解,细腻周到,却又不失对自己本族文化的自信。。。
  
  我要了酥油茶。吃了点水果。不一会就上才吃饭了。在厨房里做菜的央金出来给我们每人都斟上了红酒。那个香港女孩一直在推辞说自己不喝酒。在丹增地坚持下,也倒上了酒。
  
  在这里我也插几句。我觉得在我们的汉文化当中,很少有“庆祝”的习惯和传统。一切的事情都是很现实的。所作的一切事情也是看这件事情能不能带来旨在的利益。
  
  有一次,我大学里的一个朋友告诉我,他对昆剧很着迷,也很有研究。结果他当教授的爸爸知道了这件事,就对他说:“你将来能靠这个吃饭吗?”
  
  他告诉我以后,我一听就跳了起来,对他说道:“你去跟你的爸爸说。就说是我说的。为什么我们做什么喜欢的事情,都要拿去换饭吃?吃饭有这么重要吗?我们不是天天在吃吗?”
  
  人生苦短,但不就是每天在重复吃饭吗?有什么好担忧的?可是,那些比吃饭更重要的,友情,忠诚,感恩,梦想,信仰,节庆。却在我们的文化里一文不值。
   该喝一点的时候,让我们斟上葡萄美酒,衷心地感谢生活的恩赐,衷心地珍惜这短暂的,来之不易的友谊。
  
  喝了酒,一边吃饭,我们纷纷夸奖女主人的烹调手艺。我们中间的那对医生夫妇,很是感动,就极力邀请丹增一架有机会去上海做客。本来事情到这里是比较完美的。
  
  但是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西藏旅行感想上去了。医生夫妇中的那个丈夫,我们叫做杨先生的,他格外健谈,有很喜欢谈历史政治。而且一讲起来很激动。。。
  
  他不断地抱怨拉萨的西藏本土文化完全被破坏了。他慷慨激昂地认为,拉萨建设的太过现代化,太过汉化,这是一大遗憾,简直令人失望。
  
   他和一番话,说得我们都愣住了。我们知道他是个古道热肠,心直口快的人。他说这些的本意也是表达了他对西藏人的真实好感。
  
  但是他这一番话的后果就是,席间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了。。。丹增一言不发地离开饭桌,站到不远的出房门口闷头吸烟。央金在厨房默默地做着菜,也不象刚才那样不是探头出来跟我们说笑了。
  
  我看了,忍不住对杨先生说:“今天是高兴的日子,我们就不要说扫兴的话了吧。。。”杨先生这时也闭口不谈了,看上去也有些后悔和尴尬。
  
   丹增抽了几口烟。说道:“我们虽然从小在社会主义中国长大,从小学习汉语,喝酥油茶,吃糌粑;也喝汉人的稀饭,吃包子。我的儿子也是这样长大。但是从内心来说,我还是个真正的藏人。我爱我们的语言,我爱我们的文化。我也尊重我们的喇嘛。不过历史在前进,我们也无法回到以前的日子去,我们只能看将来。”
  
 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。刚才在厨房帮着做饭的摄影小柴,端了一盘清炒野蘑菇出来。放在桌上,也顾不得劝大家下筷,也出神地听丹增说。
  
   丹增又说道:“其实西藏历来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。我也遇到一些内地游客,一些外国人,向我提一些露骨的问题。我一向拒绝回答。你们是我的朋友,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内心想法。。。我也去过印度,去过尼泊尔。那里也生活着不少西藏人。但是我发现我们的想法都很不一样。不能说谁的想法和生活状态是最好的。只能说每个地方的环境不同。要是我来选择,我还是愿意自己的孩子也能喝稀饭,吃包子长大。毕竟汉文化从唐朝开始与藏文化开始影响交流了,我们还是感到比较亲近。。。不能说现在什么都好,不过我们看将来,那时就更明白了。但是我们无法再回到以前了。”
  
   “说到现在藏文化的破坏。也不能全怪其他文化的影响。但是有些事我们确实不满意。比如说,在搞拉萨市政建设的时候,很多不必要的浪费,很多没有效率的事情。也把一些自以为很好的事情引进来。但是就没有想过,我们藏族人的生活很简单。不需要这些事情也能活下去。比如说,拉萨大街很多的排水设施,每年都要挖开重修,这要花国家多少钱呀,就不能一次修好吗,国家投了那么多钱,就这样花吗?”
  
  这是沉默了很久的央金也插话说:“我们女人,也说不了那么多大道理。但是我觉得,如果祖国好比母亲,西藏就好比一个孩子。你既然养了这个孩子,就得爱这个孩子,疼这个孩子。这不是造多少高楼大厦,造多少工程能代替的。,那些事情说白了,还是商业目的比较重”。
  
   “我觉得真正优秀的,有爱心的汉族人没有来到西藏。” 说了这句话,丹增看到我们满脸迷惑,就继续讲下去:“到这里来的人大多是抱着猎奇的心情,或者做生意赚钱。哪怕是一些援藏干部,当初一开始援藏没有人愿意来,来了之后也都是苦着脸,觉得吃亏了,吃苦了。等到发现在援藏的过程中,也能赚大钱,回到内地还能升职。后来就都抢着来了。几年前,央金在内地工作了好几年,户口也落在了那里,当时我已经回到拉萨。就希望她申请援藏,回到西藏来,跟我团聚。没想到,连她一个藏族姑娘都争取不到援藏名额。”
  
   我们听了,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,纷纷问道:“为什么?这怎么可能?”
  丹增笑了一下说道:“你们可能不知道吧。援藏干部的花样多了。有的人甚至一年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内地,每年只到西藏来两个星期。你猜是什么时候来?是在夏季赛马节的时候来,走的时候还要带上名贵的冬虫夏草。。。我们这里有的藏民就管一些援藏干部叫做“冬虫夏草”。
  
   听到这里,大家的心情很沉重,露出了无奈的表情。
  
  丹增又说道:“不过现在国家也管得严了,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援藏的。要来西藏援藏的话,必须带着经费过来,必须建设一个项目。这样也好,就算他们能揩油一些钱,至少有一个实在的工程留下来了,新的医院,学校什么的。”
  
   听到这里,我才明白,这一路上为什么看到那么多广场,医院,道路,城市建设,等等,都是以内地城市命名建成的。
  
   到最后,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这时,一直没说话的我,心里一阵感动,就站起来举杯说道:“请允许我说两句。各位,虽然听到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。但是我想到,西藏那么美,西藏人那么可爱,这个世界上真心爱西藏的人那么多,我们祝愿,也深信,西藏一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!”
  
   丹增和央金听了都笑了,大家站起来,纷纷干杯,连刚才说不喝酒的香港姑娘,也激动地举起酒杯和我们大家碰杯。。。
  
   西藏啊西藏,愿上帝祝福你,愿你早早饱得神的慈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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