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海明珠—北哈萨克斯坦游学记忆(1)
回忆不是老年人的专利，我用笔写下过往的美好时光，来表明我对生活厚赐的感恩。也表达对这个世界上一些的小人物，我内心深厚的爱。我的朋友们，尽管你们卑微，但是在这个世界上，总是有人深深记得你们，想念你们，珍惜你们。。。
--叶真
注：这些故事是我几年前在中亚留学的一些回忆片断，故事真实，但是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。全部名字为虚构，大部分人物照片不对号。
夜海明珠
------ 哈萨克斯坦回忆
卡拉干达市可说是流放王国的首府，至少是它的一颗明珠。 ----古拉格群岛
（苏）索尔仁尼琴
回国大半年了，我依然不习惯上海的阴雨天，不管我愿不愿意醒来面对新的一天。但今天确实是个大晴天，有蓝天，有阳光。
上海这个城市虽然在这儿十几年中从未赢得过我的心。但她确是那么有能力。可以让你在不长的时间忘记你所看过的美丽事物，让你觉得那是遥远而虚幻的。
我越来越不确定我是否能再回去，我甚至有几次开始后悔我去了那里。
哈萨克斯坦，一个让我爱恨交织的国家。
卡拉干达，一个聚集，收留心碎的人的城市。
前苏联斯大林大清洗时期，最大的政治犯集中营首府。
那里有我不愿意忘掉的人们，正如这里有我一直想要忘记的人。
在那里，许多人一生的梦想，就是想要看见大海。
我的心里也有无边的大海，可是我自己常常也找不到那片属于自己的海。
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，这些不同民族，不同背景，彼此互不相识的面孔，在我的心海里，放下了一颗颗的珍珠。
而这一切如果不变成眼泪，在我的祷告里流出，他们就会在我的心中永远死去。
哈萨克斯坦的对我来说是一串半掩埋在沙土里的珍珠项链。在那两年里我慢慢刨开沙土，捧出了那串晶莹细腻的链子，藏在怀里，带回上海。
才回来不久，很快就链断珠散，明珠全都散落在我隐秘的心海里了。
也许我真的回不去了。
结束了在办公室疲惫不堪的一天。回到自己的小屋。那时整个城市都入睡了。
拉上所有窗帘，我的狗也沉沉睡去了。
洗完澡，一边用搭在肩上的浴巾擦头发一边走到客厅。注视着那张挂在墙上的前苏联版的世界地图，有半面墙那样大的地图。
不知为何，我试图轻轻揭开地图，想看它的背后。刚揭开一角，立刻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，背后的窗子开始格格作响。我回头看了一下，. 只有我的狗在睡梦中开始剧烈地耸动鼻子，耳朵也半竖起来了。
我不再迟疑，一侧身钻进地图背后。。。
我站在高高的悬崖峭壁上，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出现在我面前。虽是黑夜，海底却透出绚丽多彩的光影。
我想起了我的那些珍珠。
没有迟疑，
我纵身跃下，潜入海中。
第一颗珍珠：Yerzack与 Aishan
Yerzack是在俄罗斯西伯利亚长大的哈萨克人，却酷爱汉文化，自学了一口还算过得去的中文。听说卡拉干达来了几个中国人。他多方打听找到我，要和我结交。他挺拔英俊，具有诗人气质。他有的时候像个天真的孩子，有的时候又很神秘，整天不工作，却出手大方，生活无忧。
以至于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俄罗斯派来的间谍，他听了哈哈大笑，反问我: " 我还觉得你还是中国派来的间谍呢。"紧接着他神秘地说：我在一个反核武器的NGO工作。另外我还有自己的生意，买卖二手汽车和公寓。
Yerzack第一次来我宿舍做客喝茶，就带来了三样赏心悦目的东西。一是一本俄文版的诗集，二是一盒巧克力蛋糕，三是他的女友Aishan。Aishan体态轻盈，却长得及其美丽。她有着当地人少有的东方气质。时值冬天，她穿着一件昂贵的红色羊绒大衣，配上红色的北极狐毛皮大衣领子，使天真柔弱的她，又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神秘高贵之气。
我和Yerzack品茗聊天的时候，她就在边上托着下巴，静静地听，偶尔用英文帮我们翻译一下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留学生楼是不能久留访客的，外面大雪纷飞，我目送他们上了一辆丰田越野车，一下子消失在大雪纷飞的黑夜中。
我们很快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。Yerzack总是不请自到，在我的宿舍窗下按响汽车喇叭。
他总是突发奇想，有时只是带我去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店喝新鲜的马奶。有时我们又冲进一个连他都没去过，只是我在地图上找出来的游牧村庄。跑到不相识的牧民家借马来骑，再大吃一顿。
还有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，他带着Aishan来找我，一起开车到草原深处的一个泉眼打水。刚一下车大雪就陷到了我们的大腿根。在车头灯的照耀下，不远处的泉水池却微微冒着水汽。我们爬到边上，打了好几桶。当场就在雪地里大喝了起来。Aishan躲在车里，搓着双手，看着我们只笑。
冬天过去了，雪却还没化，他们又来了一次。这一次Aishan脱去大衣，里面穿的是天蓝色无袖毛衣和黑色短裙，我无意中看到她裸露在外的靠近肩膀的双臂，有几条又长又深的刀疤，看来已经愈合很久了，我看了，不动声色，继续喝茶，聊天。
一天Yerzack开着他的吉普，带着我去一个叫"Mikeduke"的老城区办事。这个老城区以犯罪率奇高而在整个卡拉干达臭名昭著。天黑了，连警察都不敢上这里来。
我看到车窗外有一排黄颜色的破旧二层小楼，风格很像上海虹口区的老房子。我不禁问道, "这些房子是哪里来的，干什么用的？"Yerzack说的："二战时候日本战俘都关在这一带的集中营。这些房子都是日本战俘造的，" "那么现在他们去哪儿了呢？那些日本人呢？"我好奇地问道。"都死了。"Yerzack斩钉截铁地说到，"只有很少人后来回日本了。"
沉默了一会儿，我又问他，"Aishan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？""这个你可别问她，她会心里很苦的。"Yerzack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到。"你知道她才21岁，还有一个3岁的孩子，是因为她以前结过婚，她的丈夫是一个黑社会的人，很坏，经常折磨她，连她丈夫的黑社会的其他人也一起折磨，虐待她。她以前，很苦。""他们是什么样的人？"我迟疑了下又问。"有哈萨克人，有俄罗斯人，都有。"
我不是小孩子，想象得出发生了什么。
当时心里相当震惊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他连这种事情都对我说，不就是把我当自己兄弟了吗？
沉默。。。我们都看着窗外夜幕中的破旧街区不作声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紧绷着脸说："我一直在试试找找他们，如果我找到了，看看会发生什么吧。"说话间他的脖子都憋得发红了。
我听了脊背上一阵发凉。卡拉干达这么小，区区十多万人的小城，应该不会太难找。Yerzack一个人单枪匹马的，遭遇一群亡命之徒，会发生什么呢。不带刀，不买枪怎么行？
车子还在"Mikeduke"公路上开着，我心里的各种念头在剧烈地翻腾，如果他遭遇到这群恶狼的话，我该怎么办？我的信仰原则是不允许我杀人的。那我做一个看客吗？如果他是我弟弟会怎么样？如果是Aishan我妹妹我会怎么做？最后我很快想好了，如果他们人多，我不会扔下他不管，Yerzack有生命危险的话，我会杀人的，还有，为了Aizhan…
上帝啊，求你赦免我这个想法吧。虽然他是个穆斯林，我是个基督徒，但我们也都是男人。
不多久，老城区很快被我们甩在身后的草原大漠中。Yerzack送我回到了宿舍，我们握手道别时我心里暗说: "兄弟，刚才我已经将生命暗暗交付给你一次了，你保重！"
春天快来了，我和几个朋友打算在我们就读的大学（卡拉干达国立大学）开办一个名为"为什么我爱卡拉干达"的摄影展。
我为这个国家写了一首诗-《风在说》，要放在摄影展上用。诗歌是用中文写的，我打电话叫Yerzack过来帮我翻成俄语。他和Aishan都来了。吃过晚饭，Yerzack就拿了几张白纸，坐在沙发上，苦思冥想，涂涂写写。我和Aishan等在边上什么也做不了，就开始闲聊。Aishan开始打破沉默，问我道："Alex,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吗？"我说："嗯，是呀，不然怎么能这么自由到你们国家来留学呢？"她又问道："那你喜欢这里的人吗？你喜欢姑娘们吗？你喜欢俄罗斯人还是哈萨克人呢？你可以在这里建立你的家庭。"
我只好回答: " 我都喜欢的，她们都很漂亮。神会给我带一个女人来，我就是再等等吧……"夜深了，Aizhan蜷在沙发上快睡着了，Yerzack终于帮我翻译得差不多了。
深夜的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，告别的时候，跟Yerzack行了握手礼之后，Aishan倚上来亲了一下我的右脸颊。在这个国家，这种亲吻是亲人之间的，并不一定代表罗曼蒂克的含义。我来了几个月，已经不见怪了。'
我心里知道这个国家似乎已经接纳我了。
看着那辆底座高得吓人的越野车在夜幕中疾驰而去。我总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,像活在电影里
一点背景资料：
各族人民的名字来源：
俄罗斯人的名字大多来自历史人物和圣经人物。男人的有：Alexander, Peter, Pavel(Paul), Constantine…女人的有：Ekatharine(俄国女皇) Malya (Marry) Natalya, 等等。其他民族如：鞑靼，乌克兰，波兰，朝鲜，中华，摩尔多瓦，白俄罗斯等会取俄罗斯的名字。
哈萨克人，除了住在北方边境的，很少会取俄罗斯名字。他们的名字组成有这样几个来源：哈萨克语名字，蒙古名字，阿拉伯名字，土耳其突厥语系名字。
比如说很多人喜欢名字里带个"Zhan"做后缀。这个"Zhan"的意思是灵魂。加上前缀。比如说Aizhan 的意思是"美丽纯洁的灵魂"。男人的名字有Yerzhan，意思是勇敢的灵魂.
这些都是典型的哈萨克名字。哈萨克人，特别是女人的名字都有一个诗意般的意思。比如说："Assel"的意思是：蜜与风，或者风中之蜜，很美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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